6月30日晚，阿那亚戏剧节海边露天剧场，闭幕大戏《天守物语》正在上演。海面忽然刮起大风，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之后，尾随一场酣畅暴雨。
台下观众纷纷披上雨衣，但演出并未中断或是陷入慌乱。狂风吹拂舞台上演员的长发与和服，道具狮子在风中应声倒地，雷声自海上滚动至台前，闪电劈开天幕，坠入深海。即便如此，敬业的演员有条不紊，优雅而沉稳地奉献了一场精彩表演。
以日本战国时代为背景的《天守物语》，是由日本静冈世界戏剧节艺术总监、日本戏剧导演宫城聪带来的代表作，讲述的是青年与女妖之间的纯爱故事。当晚的暴雨倾盆，变成了剧情催化剂，谢幕时，观众席全体起立，雨声与欢呼喝彩声融为一体，成为戏剧节闭幕式上触动人心的一幕。
“一半是海水，一半是戏剧”，是阿那亚戏剧节的slogan。为期11天的戏剧盛会中，来自法国、日本、波兰、比利时、意大利、德国、挪威、葡萄牙、埃及、巴西等十多个海外国家的17部国际特邀剧目在中国首演。
闭幕这一天深夜，艺术总监孟京辉在海边朗读了保尔·福尔的现代诗《大醉》，艺术总监陈明昊在小屋里弹唱《花房姑娘》，“你问我要去向何方，我指着大海的方向”。孟京辉执导的《枪，谎言和玫瑰》演出时，也下了大雨，“我们在雨里跟观众共同度过了非常难忘的一个夜晚，完了以后观众也都迟迟不走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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戏剧节有很多不确定的美感，在海边的阿那亚，这种不确定更加凸显。今年，海边剧场与酒神剧场，都在雨中进行了演出，也取消了一些演出。
大自然的环境变幻莫测，戏剧的能量也变幻莫测。“大家来看一部戏，戏的好坏与成功都不重要了，而是变成了非常漂亮的体验，整个体验都是连贯的。”孟京辉说。
常规与例外
6月20日至30日的阿那亚是戏剧的夏日海洋，自由、热烈、欢脱。在延绵于海边的15个剧场里，国际首屈一指的戏剧大师和国内外现象级作品齐聚。
说到今年戏剧节的主题“常规与例外”，孟京辉解读，所谓“常规”，是阿那亚戏剧节已经举办了两年，“如今一切都理顺了，一切都开始常规化”。
但这当中还有很多例外。比如演出现场不可避免的小意外，比如天气的突变，海洋、狂风、大雨、烈日，以及来自全国各地的观众，都随机而意外地，组成了戏剧的一部分。
这次回到阿那亚，孟京辉的感受跟前两届不同，“前两次还有点忐忑，但这次就感觉井井有条。虽然戏剧节变得常规，但里面充满例外，充满艺术家的热情和生命力”。
今年，在常规的受邀剧目之外，第一次设立了全新戏剧竞赛单元“未来戏剧SHOWCASE”。这是对戏剧未来的一种实验性探索，29.9元的票价，就能上最年轻、最当代的戏剧。
你可以把“未来戏剧”当作一场场戏剧的快闪。每天9场，每场40分钟，场次之间仅30分钟的换台，以及仅有4小时舞台彩排的限制，是对年轻戏剧人的极限考验。组委会从338个投递作品中选出9组处于不同创作阶段和美学风格的作品，包含了音乐剧、肢体舞剧、环境戏剧、独角戏等多种形式，探讨的方向和主题则从时间、衰老、AI、科技伦理到战争，呈现年轻戏剧创作者的广袤思维。
9部戏剧演出完毕，评审团评选出金奖、银奖和评审团特别奖，在6万至10万元的奖金之外，这些作品还将在明年的阿那亚戏剧节上正式登台，走向商业市场。
不可预测，不断变化
“我时常分不清自己是在戏里还是在现实中，演出有很多不完美，比如期待的日出没有出现，比如因为满月没有收到信号波，但这些意外和不完美，恰恰就是戏剧。”从上海专程赴阿那亚的戏剧迷Yang，作为第一批观众参与了陈明昊的实验戏剧《海边的伽利略》。
从《海边的罗朱》到去年的《红色》，再到今年的《海边的伽利略》，陈明昊的作品每年都会引起最多的讨论。《海边的伽利略》可谓疯狂的戏剧探索。每天清晨四点半，陈明昊邀请观众入场，连续七天，从早到晚看戏，重新解构布莱希特的代表作《伽利略》。
跟随剧情变化，观者也变成戏剧的一分子。到饭点的时候，观众自行到沙滩取餐，带回场地内席地而坐，端着餐盘，边看边吃。有人记录下一天的餐食，凌晨4:30是红酒、烤全羊和牛奶鸡蛋馒头，中午12点是红酒、酱油素面和酸奶水果，晚上7点是啤酒、炖鹅、大虾与肉夹馍、蒸饺。晚上演出开始时，演员就在咫尺之遥吃火锅，味觉与戏剧，生活与舞台，变得边界模糊。
在许多即兴段落里，陈明昊与《奇葩说》辩手姜思达带着观众沉浸戏剧，人们在散落一地的床垫上踩踏跳跃，随机而尽兴地探索布莱希特提出的“实验剧场”的先锋性。
“这部戏是始终跟着戏剧节同步、不断变化的。剧本关于思想，关于伽利略的情怀，还有他对人类的一些贡献和思考，不断地在这种创作当中变更。”陈明昊说，直到七天演出完全结束，《海边的伽利略》也依然是“未完成”的状态，“其实生命的过程也是这样”。
在阿那亚戏剧节的收官演出中，除了《天守物语》，来自意大利前卫戏剧代表人物艾玛·丹特执导的《国王之谜》，也是她“暗黑三部曲”的终曲。《国王之谜》融合意大利滑稽喜剧、歌剧、哑剧，以笑中带泪的精湛表演，获得谢幕时满场“bravo”的欢呼与掌声。这部戏所带有的荒诞底色，既是17世纪意大利诗人的寓言童话，也是21世纪的现实。艾玛·丹特很高兴，阿那亚戏剧节的观众能如此欢迎这部作品，她想要传递给当代观众的信息是，“当利益压倒感情，就会形成可怕的隔阂。人的贪婪、缺乏感情、缺乏同理心，是极其深刻的当代现象”。
孟京辉认为，戏剧最大的魅力就是不可预测、不断变化。从戏剧到戏剧节都充满各种不确定性，“戏剧现场是活生生的生命力的感知，是一种思考和享受，也是思想的交流和奉献之间的互动，由此产生出来的，是对我们生活的美好想法。”
（阿那亚戏剧节供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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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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